因為買了笑傲江湖DVD的緣故, 近日重看電影才發覺原來一直以為導演是徐克, 其實並不然。導演是胡金銓。徐克、程小東監製。百思不解的是, 以香港的好萊塢片廠式的架構, 後起之秀徐克、程小東竟然 “監製” 胡金銓的電影﹖倒像是倒裝了名銜, 胡金銓監製, 徐程二人合導像是比較恰當的組合。不知道有沒有消息比較靈通或熟知內情的人士, 可以告知其時的情形。不難想像徐程二人在視覺上給予這當時轟動一時的武俠片一個鹹魚翻身的新契機, 不過要是沒有碰上胡金銓這樣一個聰明而且願意嘗試新東西的前輩, 想必後來的一陣新武俠熱也都要再延後一段時期。
這樣說起來, 我是比較尊敬胡金銓的。雖然沒有看過他導的全部的電影, 但光是想到在1971年拍攝<俠女>竹林飛奔的一場戲, 就足以證明他的才智過人。為了要拍攝徐楓在竹林中快速奔跑的逼真情景, 攝影機又要穩定不顛簸, 胡金銓想出的辦法是在竹林中劈出一塊圓形空地, 將攝影機放在圓心, 由演員順著圓周奔跑。在沒有特效及吊鋼絲特技之前的年代, 這是一個重大的技術突破。所應用的完全只是腦袋。
至於徐克, 到了<青蛇>就讓我覺得其意雖可嘉技術仍不足。一條愚笨的模形大莽蛇在鏡頭前大搖大擺搖頭晃腦, 三歲的小孩也很難騙得過去。所謂的其意可嘉我指的是對經典神話重新詮釋的意圖。但這樣的顛覆意圖在末尾電影本身一大堆的“災難”之中, 無法自圓其說, 不免不了了之, 淪為單純的娛樂 (雖然並不真的很娛樂) 。
在笑傲江湖續集裡用林青霞演東方不敗, 說起來是取巧地閃避性別取向的問題。固然香港電影本來就沒什麼太大的議題性或批判性, 但想想如果由一個男人來演東方不敗, 依照佛洛依德的理論, 由於隱藏的閹割恐懼, 大概沒有男的願意去看這部電影吧。
小說中對東方不敗的描述並不是將他歸類於同性戀。用現在的標準來講, 他是屬於transvestite (變性人)的範疇。雖然東方不敗變性的時候, 並沒有經過心理醫師詳細的心理分析和女性賀爾蒙藥物的幫助, 看來他自我調適得很不錯。金庸對他和楊蓮亭之間的感情, 也不作一般的“男風”的歸類, 而說成是很“另類”的東西。這一點就不能不說金庸先生在這方面的確見多識廣、多見少怪, 並且具先見之明了。楊蓮亭這彪形大漢和東方不敗其實也不過是異性戀的變奏。在東方不敗完成變性手術之後, 成為女兒身, 當然就必須找一個漢子來和他琴瑟和鳴了。
笑傲江湖裡真正的同性戀其實是劉正風和曲洋。我講的是小說版。想想看願意為一個男人而犧牲全家大小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除非他們已經是深深地愛戀著對方, 這種事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在劉正風預備金盆洗手而遭嵩山派的阻擋時, 眾英雄為了解圍曾提出要劉正風手刃曲洋, 以示清白。劉正風本來想得很美, 金盆洗手後和曲洋隱盾深山, 共享神仙美眷的生活。不要說是手刃曲洋了, 就算是說出再也不見他這樣的話也是到最後很不得已才說出來。但箭已在弦上, 劉家的殺戮是難免了。這對亡命鴛鴦逃到了城外瀑布旁, 總算有機會互訴傾心一番(用琴和簫合奏) 。在對令狐沖的最後一席話之間, 隱隱說出了他們不僅心靈互通, 在性方面也是天造地設的。劉正風喜吹簫, 曲洋喜撫琴(注意用字, 是撫琴不是彈琴) 。這性暗示並非我胡思亂想, 而是在小說中找得到線索的。在劉曲雙亡之後, 令狐沖曾感歎, 天下之大要到哪裡才能找到像這樣的一個人來琴瑟和鳴。朋友死了, 引起令孤沖想起紅粉知己﹖要不是劉曲二人別有弦外之音, 怎麼會引來令狐沖對這對殉情戀人和自己苦戀岳靈珊的感歎﹖在結局的時候, 令狐沖和任盈盈彈奏笑傲江湖曲的分配是, 令狐沖彈琴, 任盈盈吹簫。到這裡應該就很清楚了。
看完DVD之後, 在網路上找到小說來重讀。發現很多國中的時候看不見的東西。金庸在卷末自云寫小說主要寫的是人性。但我卻發覺寫得更多的是人際關係。人和人之間如何應對。見面一上來就動刀動槍,“摸清楚對方的底細” 。使的武功是什麼路數, 是一種身体語言。什麼樣的人帶著什麼樣的身体語言。人和人在江湖遇見, 很動物性的, 先摸看看對方的身体使用著什麼樣的語言,什麼樣的武器。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就是比較陰柔的人, 用的是柳葉琴劍。在社交場合的禮儀和應對進退, 以令狐沖來講, 他是應對合宜的典範。不但腦筋轉得快, 應該顧慮到的每個在場者的顏面也很快顧慮到。
不過我想,金庸所提供的社交模式,大概在集体潛意識中有很大的程度制約著亞洲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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